那些细碎的雨落下来

字数:916 2023年04月05日 版名:石油河
  陈志仙
  那些细碎的雨,在昨天夜里悄悄落下来。没有敲打我的窗。在异乡,我的窗更显得寂静、落寞。
  清早,细碎的雨还在天地间流连。我想说,是天堂世界里的亲人,在节日里来人间省亲。我仔细地看,哪一滴是我的母亲,哪一滴是我的父亲。哪一滴,是我年少时候就离我而去的外祖母。哪一滴,是让我在幼年的懵懂里“睡着后再也叫不醒来了”的祖父……
  细碎的雨,一直不停地落下来。她(他)们,也是在茫茫红尘里找寻我的身影吗,找寻她(他)们的儿女、孙儿孙女吗,找寻曾经的村庄与老屋,曾经的绕膝承欢与天伦之乐吗?
  那些细碎的雨,落在大青山连绵起伏的荒芜里,长年喊渴的峰峦便安静了下来,按捺住了尘随风扬的躁郁。像人们,按捺住了经年的疼痛和悔疚。
  那些细碎的雨,落在缓缓穿城的黄河水面上时,我恍惚看见了我的父亲母亲:他和她初相遇时的羞涩与纯朴。一边在田地劳作,一边在学堂教书,一边在屋檐下养育儿女的酸甜苦辣。当儿女们扑扇着翅膀,一个接一个飞出屋檐后,他和她相扶相搀着,守着老屋,守着炊烟,掐着算着盼着鸟儿们归巢的日子。当年近耄耋的他眼含忧伤和不舍归去后,年逾古稀的她,不久之后也追随而去……
  我恍惚看见了我的祖父:一根拐杖撑着瘦俏身形,依着黄昏守在柴门小院里,目光温煦,等待他放学归来的孙儿。冬日暖阳时,他把幼小的孙儿揣裹在自己的大襟褂里晒太阳,让我记住了襁褓的名字叫爷爷的大襟褂;他把自己碗里小米汤或拌面汤里唯一的三两块抵饥的土豆留在碗底,唤过长身体年纪的孙儿,说爷爷不爱吃。
  我恍惚看见了我的外祖母。她一身洁净的青色斜襟衣褂,站在小村口的清晨里,目送小小的我走过绿色田园掩映的乡村小路,去往稍远处的小学堂。她站在村口的夕阳下,手搭凉棚,看着小小的我出现在田园小路上,她眼里便笑意荡漾。她怕我孤单,颠着三寸金莲,走过大半个村子,请来我同班的小伙伴一起玩。她看我馋邻家院里大树上的青杏,边颠着一双小脚,绕过高墙大院,到素不来往的邻居家里,再回来时,手里变戏法一样出现一把拇指大小的青杏。她吃黑面小蒸馍,却把一个白面馍锁在箱子里等我……
  我不敢眨眼睛,我怕一眨眼,这些细碎的雨便会溶进这东流不复回的河水里,便再也看不见的父母和祖父母。
  于是,那些细碎的雨,便落到了我的眼里,一直,一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