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张师傅

汽笛
  蒋传柱
  听说新来的张师傅是我的老乡,心里便想着早些认识。可车辆乘务员日常工作都在各自的交路上,想见一面并不容易。
  这天车间组织学习,人群中一个年纪稍大、面相陌生的师傅格外显眼。有人好奇打听,知情者答道:“这是新调入的张明明师傅,发电车乘务员,听说在发电车领域技术一流。”我不由细细打量他:中等个子,头发略带灰白,面庞敦厚,一身装扮朴素利落,说话语气温和,目光透着真诚。那份亲切感,像极了邻家大哥,让人瞬间生出好感。
  后来我主动找他攀谈,才知他之前在地质队工作,常年走南闯北,在深山僻野里找矿,吃了不少苦。可说起这些,他神情依旧乐观安然——艰苦岁月似是只丰富了他的经历、锻造了他的品格,丝毫没磨掉他的精气神。
  刚接触发电车工作时,凭着过往的机修经验,他学业务一点即通,加上爱钻研琢磨,没多久,各类常见多发的发电车故障,他都能快速判断、及时修理。渐渐地,车间上下都知道有位发电车故障维修的技术能手,又因他为人谦和热心、年纪稍长,大家都尊敬地称他“张师傅”。
  起初我与张师傅交集不多,他住在安庆,偶尔回老家时我们能遇上。一两个小时的通勤路上,两人总能聊得尽兴。他很健谈,话题却离不开工作与家庭:从过往经历到当下生活,从值乘时的琐碎事到车间日常,每件事都聊得细致透彻。能看出,他对人和事有自己的主见,爱较真、不打马虎眼,尤其是对待工作,宁可自己多操心、多受累,也绝不投机取巧、溜奸耍滑,对这类行为更是既不认同,还会主动抵制。
  车间看重张师傅出色的技术和踏实认真的作风,任命他为发电车乘务指导,我与他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。他知道我平时喜欢读书、爱好文学,常叮嘱我多留意乘务工作中的亮点,写成通讯稿。可我局限在自己的乘务交路里,信息有限,又缺乏捕捉亮点的敏感度,始终没能写出满意的稿件。
  倒是常能看到张师傅,无论严寒酷暑,总带着发电车工班给车辆做保养、处理故障。尤其是炎夏,发电车内像个“热瓮”,待在里面的人个个挥汗如雨、浑身湿透,体力消耗极大。张师傅年纪最大,却总是奋不顾身、亲力亲为,凡事都冲在前面。
  有人劝他:“工作别太拼命,有些活儿交给年轻人干,你把好标准化程序和质量关就行,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。”车间领导也关照他:“‘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’,老同志的健康可得好好爱惜。”张师傅嘴上应着,可一投入工作,就像忘了这些叮嘱——眼里看的、心里想的全是工作,每一个流程、每一个步骤,都要亲自把关确认后,才肯进行下一步。
  后来有段时间没见到张师傅,听说是住院了。我们几人去探望时,他已经出院在家,精神状态很好,温和地跟我们打招呼,聊着聊着就又说起了工作。我们告诉他:“您不在的时候,工作一点没耽误,您带的工班,有两个人考上了技师证,干活也跟您在时一样认真负责,完全能挑大梁了。”张师傅欣慰地笑了,说自己大概是养成了习惯,还感慨“年轻人潜力不可估量”,打趣说以后要当“甩手掌柜”。也是这次探望,我们才知道他做了甲状腺手术,以后需要长期服用提升免疫力的药物。
  大概一个月后,张师傅重新回到岗位,工作状态和作风丝毫未减。渐渐地,很少有人再劝他——大家像是形成了默契:张师傅早已是大家的工作标杆,劝他不仅没用,反倒像是在给自己心中的“标杆”减分。可我宁愿觉得他是“执拗”,是不知变通,真心希望他能多爱惜自己的身体。
  不久后,张师傅退休了。因为住得远,我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少了。约莫五年前,我在火车上偶遇过他一次,他明显老了不少,精气神也差了些。聊天时,他对原单位每个人的名字、过往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、如数家珍,说起自己的情况,却寥寥数语,三两句就带过了。
  再听到张师傅的消息,已是前不久——有人在职工微信群里沉痛地宣告了他去世的噩耗。一时间,群里的吊唁留言像落羽般接连刷屏,字字都透着不舍与哀伤。原来,大家都和我一样,深深喜爱这位淳朴的前辈、勤恳的大哥、标杆般的指导,对他的离去,无不感到沉痛与怀念。
  之后的好些天,张师傅的模样总在我脑海里萦绕,哀伤的情绪难以平复,于是写下这段文字,以此寄托我的哀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