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风里相遇

汽笛
  赵文君
  晚风驱散了白日里的热浪,带着草木被晒透后的清香,慢悠悠地拂过街角。夜空是墨蓝色的,星星稀稀拉拉地闪着,云层像被风吹薄的棉絮,在天上轻轻飘着。路边的月季花开得正盛,有的朵大舒展,有的娇小成簇,都忙着与摇曳的树影对话。
  沿着梅林大道,微风拂过发丝,搔得脸颊痒痒的。飞虫在路灯下飞舞,我从反光的建筑玻璃墙里数着川流的车辆,看尾灯的虹霓由点到线,连成一片,又断断续续。突然,几个踩成扁平的塑料瓶滚落在脚边。不远处,一辆自行车停下,急刹的摩擦声有些刺耳。向前走不出两米,便听见“哗啦”一阵响——转头时,正看见各色大小不一的塑料瓶从后座的麻袋里倾泻而出。
  一位身形削瘦、脊背有些佝偻的男性,忙上前压紧袋口。我犹豫着走向他,轻声问:“你好,请问需要帮忙吗?”他猛地停下动作,退后半步,夜色巧妙地遮住了他神色里的慌乱,保留着陌生人之间的体面。他没有立刻抬头,继续快速解开袋子,轻轻放在地上,搓着手看向我。我又轻声问了句“需要帮忙吗”,他立刻摆手笑道:“不用。”
  徐徐晚风吹开树影,路灯的光短暂落在他脸上,足够看清五官:五十多岁,皮肤偏黑,脸庞精瘦,架着一副黑框眼镜,笑起来眼角有三道宽褶皱,亮晶晶的瞳孔沉静深邃,藏满了故事与风霜。
  “旷野从不拒绝月色后升起的骤雨”,人生也不是固定程序的轨迹。昔日理想、少年心气,都在沿途的迷雾中走散了吗?平地高楼与幽翠山谷,升起的月亮哪一轮更美?或许你我都无需被定义,无论此刻是谁,只需坚定向上,拾起生活的狼狈,在破碎中勇敢前行。
  前方绿灯亮了,他昂首阔步,瓶子碰撞的声音被风吹得越来越远。
  我想我会时常想起这个夜晚:夜色杳杳,为盛开的月季,为知足与善意,为晚风里香樟树满溢的香气。